顾双习没有回应他的怀抱,而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边察也没强求,自顾自放下手臂:“怪我太娇纵你,放你在外面疯玩了这么久,甚至错过了我们的纪念日……我一直在等你回来,我们一起庆祝纪念日、还有你的生日。可是你爽约了。”
“我在等你,你在做什么?”他单手支颐,下颌点了点那几名“人质”,“你在陪他们玩过家家,享受着我给你的自由时光。”
“现在假期结束了,你该跟我回去了。”边察道,“我们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,你却还没有试穿过婚纱,这可不好。我希望这场婚礼每一处都完美无瑕,能成为你人生中的美好回忆,首先婚纱就必须得是最合宜的。”
他继续说下去:“因为你不在,没法选婚纱款式,所以我让设计团队做了两套,你再从中挑一套当主纱;另一套可以用来拍照,或者说当作婚礼中途更换的又一套礼服。总之随你喜好。”
顾双习默默听完,最后平静说道:“我不会和你回去的,更不会和你结婚。这两套婚纱还是留给更适合它们的人吧。”
边察视线凝在她脸上,是觉得新奇:“你居然没有对我用敬语?这样才对。你之前总是用敬语称呼我,让我觉得我们间还是不够亲密。”
她觉得不可理喻,又认为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。边察的思维方式本来就与平常人不同,他关注细节的习惯就像刻意放大太阳上的黑斑,尽注意一些并无必要的东西。顾双习镇定地重复道:“您走吧,我不会和您回去的。”
边察又笑:“你多在意我的话,立刻又改回去用敬语。你在意我。”
“……”
顾双习感到疲惫,像鸡同鸭讲,完全没法沟通。她揉了揉太阳穴,换了个话题:“要怎么样,您才愿意放了他们?”
边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,立刻得意洋洋地宣布:“只要你回到我身边,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。”紧跟着补充,“但是法莲必须跟我们一起走。”
“不行。”顾双习一口否定,“法莲只能和其她人一样,自由而又不受控制地生活在世上。她不能回去。”
“双习,我不是傻瓜,我知道她对你的重要性,所以我才更应该牢牢掌控住她。”
边察轻声道。
“只要我控制住法莲、陆春熙,还有别的什么你在乎的人,那你就一定会乖乖听我的话。这笔买卖的诱惑力太大了,我怎么舍得放我的人质走呢?”
“虽然我总是很嫉妒,嫉妒她们能得到你的在意,但如果她们能为我所用、从你那里换来些许对我的关注,那她们似乎也没那么该死。”
顾双习终于不再说话,光是沉默地伫立在那里,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小块区域。
边察则离开沙发,自然而然地拢过她的肩膀,带着她往楼上走。“走吧,双习,我想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。”他口吻熟稔,仿佛他们从未分离,而他也确实只是去看看恋人旅行期间住的地方。
他身上散发着她熟悉的香水气息,他衣袖稍稍往上折起、露出手表,表带还是顾双习以前送给他的那条;边察言行举止都如此正常,好像这两个月的分离不是她的蓄谋,而是他们共同达成的默认。
顾双习想:难道他早就找到了她?只是刻意纵马归山、让她自以为已逃离了他,再在最后期限以前把她抓回来。给她希望再把希望掐灭,此后降临的绝望感才会愈发清晰、沉重,他认为这样便能压垮她。
她更吃不准边察的态度。她原以为他会暴怒、会不择手段,却没想到他平静成这样,净说一些“回去”“结婚”之类的屁话。他的认知与思维明显和正常人不同,仿佛比过去更疯。
他们进了顾双习的房间,边察随手关上门。他像巡视领地的国王,兴致勃勃地在房间里打着转儿,把书桌和橱柜的所有抽屉都拉出来检查。
最后他好似失了兴趣,又回到顾双习面前:“你在外面,吃穿用度都比不上在府邸,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回去?”
“可是在外面,我是自由的。”顾双习回答道,“我可以成为任何人,而不是必须做您的皇后。”
边察没所谓地哼笑了一声,忽然掐住了她的脸蛋。这些天来她胖了点儿,脸颊肉也变得更软更丰满,边察掐在手心,爱不释手般地揉捏着。
“看来在外面确实也有好处,你都长肉了。”他磨着牙齿,“在家里怎么样都长不胖,每天晚上我都像抱着一具骷髅。平时是那位旅馆老板娘做饭给你吃吧?不如这次把她也一起带回去,专门负责掌勺。”
顾双习没接话,眼神一开始落在地板上,又移到边察的皮鞋尖。漆黑鞋面上不染尘埃,仿佛沙粒也有意避让天子的锋芒。
呵,她可从来不信什么“天子”。边察能保持这份体面与洁净,纯粹是因为他从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样,为生计而四处奔波。他只需要每天穿戴整齐,自有专车和司机送他去政府,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处理那些国家大事,只需一句话、一行字,便能轻易决定无数人的生活乃至生死。
在他眼中,世人不过是一场大型全息模拟游戏里的npc,全都要围着他这个主角转。过去他需要“顾双习”这样一个角色,于是系统回应了他的愿望,把几百年前的cecily grant带到他面前;现在他依然需要“顾双习”,于是拿她在意的那些人来要挟她、强迫她必须跟他走。
……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在乎那些人。
不论是法莲、陆春熙,抑或现在就被拘在楼下的威廉夫妻、jane等人,顾双习都没有边察预想的那般在乎他们。
她只是觉得疲倦、觉得厌烦,不明白为了这么一桩小事,他非得大张旗鼓地演一出戏,仿佛不搬出份量足够的筹码,就没法将她带回去一样。
作为皇帝,他明明可以直接把她塞进车厢、强行带走,边察却选择了最麻烦的方式:他要她做善人,牺牲自己、保护他人;同时也把他自己置于“恶人”这一位置上。
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?意义又在哪里?顾双习认为他的确疯得今非昔比。边察像在一意孤行地把“顾双习”塑造成一个悲天悯人、完美无瑕的圣母。
而他则是那名玷污圣母、打碎神像的叛徒。他闯进光芒万丈的神殿,于众目睽睽中,将自己的血涂遍了圣母塑像的全身上下。
顾双习自认不是圣母,她道德有缺、性格有瑕,当然有她的私心和私欲,可她没法像边察那般无所畏惧,全凭心意地把人生真的玩成地球onle。她不愿让那么多无辜之人牵扯进她和边察的恩怨里,于是她开了口:“求您放了那些人吧,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,只是正好今晚出现在这里。”
边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,手指随意地拨弄着她的发梢。“双习,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。”他说,“我的诉求一直都是:你跟我回去。但今天晚上,你始终都没有答应我。”
她睫毛轻轻地一颤,像刚有一只蝴蝶在此落脚,又被风儿惊扰。边察觉得指尖有点儿痒,想摸摸她的眼睫,可更想听她亲口说话。他忍耐着、按捺着,只等她说:我跟您回去,我会与您结婚。
但她却问:“我该怎么求您?”
顾双习睁着她那双迷茫的眼。她明白他觉得她的眼睛好看,故意扮可怜、试图借此软化他。这招在过去屡试不爽,但是双习,今时毕竟不同往日。边察摩挲发梢的指尖一顿,倏忽上移,捏住她的下巴。
他叹气,言语间欲念深重:“双习,这两个月以来,我非常、非常地思念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