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无所畏惧,但是现在她发现,哪怕再成熟的人,心里都会有一处柔软的地方,那是决定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这个人的最重要且不可舍弃的地方。
提前半个小时来到约好的地方,江边的风吹起她的帽子,陈朝和不得不将帽子摘了下来,放在手提包里,任由湖风吹乱她的头髮。
伫立在一边的路灯幽幽散发着昏黄的灯光,默默陪着她一起等待。
差五分钟到八点的时候,燕云来才从一团夜色中走了出来。和平时的形象不太一样,他穿着常服从人群中朝她走来,冰冷的精英光环悉数褪去,年轻得好像男大学生一样。
“抱歉,来晚了。”燕云来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,随后走到她的身边站着,一起倚靠在栏杆上享受着江风的吹拂。
陈朝和笑着摇了摇头,递给他一罐还冰着的果汁饮料,“没关系,反正不是什么大事,来早来晚都不要紧。”说是如此,但是她却有些紧张。
“好久不见,”燕云来一出声,才发现这句台词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,“像这样见面的机会,好像真的是越来越少了。”
“是啊,毕竟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做嘛,”陈朝和看向在两岸霓虹灯光下波光粼粼的江面,“小贺的事情,你知道了吗?”
就像闲聊一般开始今天的谈话。
“知道,那丫头,真的是,”想到自家妹妹,燕云来无奈一笑,“她跟你关系好,想来你也早就知道了?”
“不算早,我和她对象算是同行,见面的机会多一些,”陈朝和喝了一口果汁,“那是个很好的姑娘,两个人很配。”
燕云来和宝桂只有几面之缘,谈不上了解,此刻听陈朝和提及也面无波澜,隻淡淡应了句,“是吗?”
“还有陈朝阳,这小子也是出其不意,”陈朝和笑着回过头看他,“他和姜苡在一起了,没想到吧?”
姜苡就是那个之前吵吵要嫁给燕云来的小表妹。
这对燕云来来说倒是个新奇的消息,接着问,“他们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?”
“我也不知道,可能年轻吧,谈到一起的机会总是很多,”陈朝和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,仿佛是想到了自己。
“云来,你喜欢过我吗?”她看着微风吹起江面涟漪,猝不及防地坦诚问道。陈朝和没敢转过头去看他的脸色。
“想听真话还是假话?”燕云来双手搭在栏杆上,顺着陈朝和的目光看向同一片湖面。两个人兜兜转转,还是回到了最初的。
“真话。”到了这时,陈朝和的内心却平静很多。
“喜欢过,在你十八岁的时候,”燕云来喝了一口手里的果汁,冰凉甜腻的液体滑过他的喉咙,“那个时候的你,鲜花锦簇之下满是钢筋铁骨。”
高昂着头,同命运作最艰难的搏斗。
陈朝和不问他现在如何,因为那是个已知的答案,他们彼此都将它默契地跳过。
“你知道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吗?”她反而问了这么一句。她突然很想知道,这十几年的喜欢,是否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?
“知道一些。”
“好可惜,假如……”陈朝和将手搭在江边的铁栏杆上,一声沉重的叹息化入了冰凉的江风中,吹起了她的发。
虽然她却没接着往下说,但是燕云来却莫名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。
假如那个时候的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就好了。二十七岁的陈朝和如此遗憾地想着。
“有的时候,我真羡慕你的理智和洒脱。”陈朝和说道,嘴边的笑容却染上了皎洁月光的落寞。羡慕他无论身处何种大风大浪,总能拽住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停留在原地,也拥有说放下就放下的洒脱与肆意。
“你也可以的。”夜晚的江风很冷,吹乱了燕云来的头髮。他就着冰冷的果汁饮料,喝了一肚江风。
“那么,再见了,燕云来。”
然后,也谢谢你。
向你、也向我十几年喜欢过你的青春,说再见了。
陈朝和转过身,第一次潇洒地离去,给原地的燕云来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。
“再见。”燕云来站在原地,黑眸中目光微闪,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,直到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,才捏扁了手里的饮料罐,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。
江边月色独好,却不为他一人停留。
在回家路上,陈朝和提了一听啤酒,想给自己来一个至醉方休,被拒绝了两次,也该放下啦。
平时要保持高强度的工作,所以她都没怎么碰过酒,也不知道什么酒才好喝,只在回家路上随手拎了一听啤酒。
陈朝和就这么坐在落地窗前冰凉的地板上,支起个小桌子摆着酒,喝了一罐又一罐,苦涩冰冷的液体由喉头滑入,将凉意和醉意传到四肢百骸。
喝到第五罐时,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醉了,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都变成了模糊一团,意识也摇摇晃晃地像被装进了一个玻璃瓶子里。
她感觉自己在世界之外看世界。
正在这时,门铃很不适时地响了。失了力气的陈朝和本懒得起身,但是按门铃的人又太过锲而不舍,一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,吵的她脑瓜子疼。
最终还是屈服于头疼,她缓慢地起身开门。
国外结束了一年学习的方俞清回国第一件事,不是回公司,也不是发微博,而是来到了陈朝和家。他耐心地按了一下又一下门铃,心中那为能再见她的喜悦在翻涌着。